【全球連線】港大經濟學家王于漸教授：新冠肺炎下的經濟衝擊

香港大學首席副校長、經濟學講座教授、黃乾亨黃英豪基金政治經濟學教授王于漸，在3月25日的「港大抗疫」直播節目中，分析新冠肺炎疫情衝擊下，未來全球經濟走勢，以及面對全球經濟衰退危機的解方。王教授也談了大學在疫情挑戰下，取消面對面教學，轉向網上教學的進展和下一步計劃。

此次直播由紐約石溪大學客座教授、社交和數字媒體專家 Sree Sreenivasan 主持。

關於全球經濟的Q&A

Q：從今天開始起，外來訪客，甚至是轉機的旅客都不准入境香港。你能談談這一點嗎？

我們正處於第二波的感染高峰中。第一波於一月底二月初來到，當時持續差不多八星期，我們只錄得稍高於一百宗的感染。但是上星期，數字已急升到超過四百，因為很多香港人回到香港、旅客也來到香港，同時看來也把病毒帶來香港，因為這已經發展成為全球疫症了。因此我們現時只容許本地永久居民入境。當然這對經濟會有所影響。

Q：在這些措施下，香港經濟情況如何？對於還在第一波中的我們，對於這個會有第二波爆發的消息感到有點恐慌。

我們不知道最後發展成怎樣。我們希望第二波可以停止，或者最少可以顯著地減慢下來，避免大型的社區爆發，從而癱瘓整個醫療系統。因為這已經維持了超過兩個月，而香港的經濟增長也變得非常緩慢。現時我們正在進行大型的社交隔離，對零售業造成了巨大的衝擊。沒有旅客，因此旅遊業也迅速下滑，並同時打擊零售、餐飲業。小型企業也面臨一個艱難的時期，所多人現在不是失業，便是回家放無薪假，所以今年的經濟情況應該會真的比較差。

Q：很多人都擔心在不少國家，小型企業會結業，你認為會有多少這樣的情況？

這是政府需要進行干預，以維持小企業生存的時候，因為他們受到特別的打擊。政府的公共開支已經增加了20％，我們正常的政府開支是GDP的20％，所以我們基本上會再花掉GDP的4％至5％，給香港每個成年人發放1,300美元，去推動消費。

但是只有當你能真正控制病毒、阻止傳播，消費才會回來。因為只要病毒還在，人們便不會外出，所以這個只能說是應急現金。就公司和小企業而言，政府基本上是向小型企業提供25萬美元的緊急低息貸款，以防止業務崩潰。許多零售行業的人沒有在工作，但也沒有被解僱。他們仍然保留職位，但沒有在工作。

Q：英鎊上週暴跌，你對英鎊的未來有甚麼看法？以及新冠肺炎會如何影響正在進行的英國脫歐貿易談判和歐盟與英國之間的經濟關係？

一旦我們能夠控制肺炎爆發，並減慢傳播速度，達致最終防止疾病升級和加速，那麼經濟就會開始復蘇。因為當企業重新啟動時，人們可以回去上班。我認為在那之後，就不必擔心英鎊能否穩住。但是整個世界現在都處於衰退之中，因此我們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擺脫困境。

至於英國脫歐，我認為談判是在安排中，因為沒有人有空間關注此事。直到我們能控制病毒狀況，我們才會去關心這些事情，現在一切都會像暫停了的視頻一樣。

Q：央行承諾幾乎無限地放貸，因此中小企業的資本成本非常低。你認為這種貨幣政策真的能使他們受益嗎？

首先，要作出這個承諾的原因，是因為金融體系存在流動性緊縮，特別是在富裕國家。因為我們處於全球經濟中，而且有大量的美元缺口。如果不提供，資金成本將會上升。這個措施可以避免小型企業和各種其他企業的崩潰，但要使經濟恢復正常，必須阻斷病毒的傳播。達到這一目標後，人們才能重新上班，經濟才會復蘇，交通才能正常運作，商店才能正常開業。

因此，拯救經濟的關鍵是阻斷病毒傳播。讓系統填充流動性資金，只是防止企業突然死亡。

Q：你對美國總統特朗普有甚麼建議？

我對世界上每一位總統或總理的建議是，你要調動所有資源，包括公共資源和人手來傳達一個信息，就是人們必須保持安全距離，直到病毒得到控制。你必須對這個疫情作出回應，因為疫情一日不停止，經濟也無法起飛。

這需要在全球內進行，因為它不再是一種僅在世界某一部分地區流行的疾病，它無處不在。儘管採取了一切措施關閉邊界，但只會減慢它的速度，它仍會繼續蔓延。每個人都必須採取自我隔離和保持社交距離。

Q：不斷發展的新冠肺炎疫情，將如何影響中美之間在經濟上的互動，以及作為貿易戰的政治結果？民主與專制政權之間的力量平衡將會有怎樣的如變化？

我們來一步步分析。當世界面對全球病毒爆發時，主要國家必須開始合作，首先必須協調一致，與病毒抗爭，分享醫療資源和專業知識。要戰勝疫情，必先減低敵意。接下來，如果此時貿易戰得到緩解，至少不進一步升級，將會對世界經濟有幫助。

我認為這非常重要，因為1929年大蕭條的教訓是，當一場重大經濟危機出現時，如果國家們不合作，經濟狀況將會惡化，經濟衰退會被推向經濟蕭條。現時全球性的合作，特別是在公共衛生、協調刺激經濟政策，以及貨幣和金融政策上，是非常重要，目的是在控制病毒傳播的同時，避免全球衰退的情況進一步惡化。

這個平衡會如何發展？我們為甚麼要在這個時候關心這一點？有一個知名的經濟學家曾經說過，長遠而言，我們都會死。所以我認為我們應該抓住接下來的幾個月，立即採取行動應對病毒問題，避免加劇經濟戰。

Q：我們應該限制口罩價格嗎？很多人不能用便宜的價格買到口罩，香港政府在這方面有沒有甚麼措拖，或者應該採取甚麼措施？

如果你用另一個角度看，限制口罩價格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實際上，口罩的價格在過去兩個月中已經上漲了五倍至十倍，但亦意味著市場運作良好。當你支付更高價格，你便可以找到口罩。現在許多商店都在特價出售口罩，起初買口罩要排很長的隊伍，但是現在都不用排隊了。

當然口罩價格是高的，基本上全球都價格高企，因為供應嚴重不足。現時有一半的口罩生產供應是來自中國，當中國停止出口，到處都出現短缺。要獲得足夠的口罩，實際上需要讓自由市場調動資源，來發揮作用，我相信最後價格會下降。

Q：我們來討論一下大型的企業，以波音為例，他們正在要求美國政府提供援助。你認為政府應在當前的危機中向企業提供紓困援助嗎？應該要有怎樣的監督要求，讓他們不是去進行股票回購，而是幫助工人，並真正幫助經濟？

紓困援助是一個複雜的問題。我認為首要是盡可能保護最多的中小企業，因為這是每個經濟體中，經濟活動的核心，而且大多數人都在這裡工作。所以在支持經濟復甦方面，我當然希望優先幫助中小型企業。

大型的企業而言，大部分都不是在生死關頭。剛才你提到了波音。波音出現了問題，是因為他們製作了有問題的飛機，因此在新冠疫情之前，他們已經出現財政問題。拯救波音完全是另一回事。拯救他們可能是一項戰略性的國家資產，但現在其實所有航空公司都陷入了困境。

Q：教授說第二波主要是因為回流的居民或者是旅客，是不是因為沒有被隔離？中國甚麼時候會恢復生產？

中國已經開始在恢復生產了，最有可能的估計是，在過去兩個月，中國的經濟活動下降了多達20％，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跌幅，所以現在他們想盡量趕上。但是問題是，當供應這一方在啟動，同時因為全球陷入了經濟衰退，購買力也下降。因此中國的經濟復甦，也取決於整個世界能如何阻止病毒的第二波爆發。

香港是一個開放的小城市，我們做得很好，是因為市民都一直戴著口罩和自我保護。但隨著這些疾病開始蔓延到全世界，香港人口高度全球化，在海外生活和工作的人、在外地的香港留學生，由於北美和歐洲的病毒狀況惡化，很多現在都返回香港。他們是本港居民，也有部分是旅客，但當中大多數是居民，他們已經把疾病帶回了香港，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也開始對本地居民實施這種隔離和檢疫的原因。任何人來到香港都要進行14天的檢疫。

Q：香港股市的市場反應是不是跟美國一樣？香港的住房市場和房地產市場又如何？

答：股票市場方面，香港作為國際金融中心，連接了所有市場，所以香港的市場也有像其他地方一樣下跌，但是下跌幅度較小。因為在我們的股票市場上的大多數股票主要是亞洲股票，和主要經濟活動在中國的股票。目前，中國的病毒狀況目前已基本緩解，因此與北美和歐洲的經濟前景相比，前景的不確定性降低了，這就是為什麼過去兩週左右香港股市的下降幅度遠小於歐洲和北美。

物業市場方面，由於房屋存量不足，房屋供應速度緩慢以及其商業性質，香港的房地產市場一直高企。隨著經濟放緩，房地產市場不可避免地會下降。經濟活動也正在放緩，因此商業租金，零售租金都在下降，房地產價格也在下降，但我認為，由於住房和商業房地產的持續短缺，我認為這種調整不會像20年前的亞洲金融危機那樣，當時的房地產市場調整超過50％。

Q：道瓊斯指數創下87年以來最好的一天，其飆升幅度為11％，你對此有何看法？這將持續下去嗎？

我相信所有股票市場都將會有一段時間持續這樣。我不能預測明天或者下星期會發生甚麼，我覺得從根本上來說，一旦我們控制了病毒的蔓延，然後經濟將逐步恢復。如果各國政府間能夠合作，避免加劇全球貿易緊張局勢，那麼我們將能夠更快地恢復。

我認為這是在汲取歷史教訓。在這次由高度傳染性的疫症爆發而引發的全球經濟危機中，對於各國來說，在這一領域的合作顯得尤為重要。如果不這樣做，我們將會看到一個相當黯淡的經濟前景。我們非常有信心，只要花三、四年時間，便可以更好地掌握病毒情況，從而更好地控制這種疫症。我認為那時人們將重新考慮全球化的形態，全球供應鏈也不會消失。那些由信息和通信技術驅動的經濟活動，可能會變得更加強勁，但是全球供應鏈可能變得更加多樣化。

對於在前30年，眾多錯過了信息和通信技術發展，而未有踏上全球化的發展中國家，這實際上可能是一個好消息，所以不一定所有的東西都變得灰暗。我認為全球供應鏈會保留下來，但它們可能會被重新配置，它們將為區域分佈帶來更大的多樣性，因此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壞消息。

Q：你認為在全球經濟衰退和市場環境下，哪些最具潛力的行業將會出現？為什麼？

我認為現代信息通信技術領域肯定會做得很好。這也是我們重新考慮在醫療保健方面投資的機會，讓我們在傳染病治療、抗生素和病毒藥物的研究上投入更多的精力。全球化下，推進了公共醫療保健發展，但也為疾病的傳播提供了機會，所以我認為醫療保健和信息通信技術領域將會發展得很好。

Q：中國開始恢復生產和開放，你認為經濟能快速回復嗎？你會如何估計中國的增長前景？

我認為一定會恢復，但不會回到本來的軌道，主要是因為我們仍然身處一個全球經濟衰退的環境，因此，我們必須解決全球問題，才能解決中國的問題，因為中國是一個相當開放的經濟體，也是全球供應鏈的重要組成部分。

其次是中國是否能在全球經濟衰退的環境中進行調整，增加國內消費和內需，不要依賴外部全球需求。這亦意味著復甦的速度將比我們現時的速度慢，因為本來記錄到最近的增長率非常高，達到6％至8％。中國未來將主要依靠國內的消費力，所以我認為它的增長不會像過去那樣強勁。

Q：量化寬鬆的長期後果是什麼？您會否預期因大量印鈔而導致大幅度通脹，還是會因失業率上升和油價下跌帶來的供應而抵消？

美聯儲首次實施的量化寬鬆政策已經進行了整整十年。人們擔心它會否在早期引發通貨膨脹，但是從2010年和2011年開始還沒有出現。而為什麼量化寬鬆不會加劇通貨膨脹？當然，這是基於多個原因，但從根本上來說，沒有令人信服的證據表明量化寬鬆會刺激通貨膨脹。它的確導致美國資產價格大幅升值，但似乎並沒有刺激很多經濟的快速增長，當然效果也視乎是哪一個國家。所以我不是太擔心它會導致通貨膨脹。

Q：你認為香港經濟，其他亞洲經濟體以及世界其他地區，要多長時間才可以從這次打擊中恢復過來？我知道很難預測，你能夠分析一下你預想最好和最壞情境嗎？

最好的情況是，每個人都變得非常警惕，阻止疫症蔓延，各地政府相互配合，使疾病的傳播成為我們的共同敵人。那麼今年下半年，就有可能控制疾病的蔓延速度，我們也可以回到正常的經濟生活；然後到今年年底，我們可能會看到轉機，這是最好的情況。經濟衰退可能持續一年，然後我們可以一起走出來。

最壞的情況是，各地政府不願合作，某些地區對這種疫症的警惕性不夠，或者沒有採取有效的政策來控制傳播。這些都會減慢恢復的速度，而且會持續超過今年一整個年度。

關於香港大學及線上教學

Q：你們現在好嗎？

我們還好，不過校園比較空，除了有些學生還在共享空間和圖書館學習，而他們也仍然住在宿舍。我們相信第二波的感染高峰將會來到，不過在香港，幾乎每個人都會戴口罩，所以相信能夠保護他們自己和身邊的其他人。

Q：在美國，我們趕緊在兩星期內轉移到進行網上教學。我相信你在網上教學的經驗不單讓在美國的我們可以學習，也可以幫助到好像印度這些國家的人。

香港大學一直不是倚重於網上教學，所以這是一個躍進。本來我們期望可以繼續在新年後回復面對面教授，不過現在從二月起已經完全是轉向網上學習。

因為在香港我們有口罩，所以傳播不是太嚴重，我們畢業年的學生也會回來學校做一些必要的實驗室工作，同時也可以讓他們及時畢業，而不用犧牲太多的學習活動和項目。

不過除了實驗室和工作室工作之外，其他都是在線教學的。我們許多學系的教授投入了大量精力來快速學習，以掌握這個他們沒有的新技能。到目前為止，我們收到的學生反饋是講堂做得很好，他們發現它比實際在課堂上要好得多，但是互動教學並不像我們希望的那樣順利，我們需要繼續調整在這方面的效能。

點擊下方圖片，觀看直播回放視頻